题记：有人把游子比作空中飞舞的风筝，即使飞得再高再远，总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，而线的另一头就是故乡的人和事。这篇文章是我在朋友圈里发现的，和朋友简单地聊了几句，得知她的故乡在山东临朐（qu），她说自己快三十年没回去了，老家的柿子树开花、结果、落叶、凋零，一草一木总关情……

柿子红处是家乡

每到深秋，收完玉米，一边烘烤最后几炉黄烟，一边摘柿子，做柿饼，是我小时候家乡的传统活计。

柿饼，是家乡农村人除了黄烟之外的主要经济来源。

家乡的山坡上，田间地头，祖辈种下的柿子树，一片片，一棵棵，粗壮，浑厚。从春天发芽长叶，一直到深秋，柿树下都是田间劳作时休息的好地方，树高叶密，树荫大，敞亮，风凉。柿树除了发芽的时候有毛毛虫，柿叶长大之后不再招虫，在树下很放心。

到了深秋，柿叶红彤彤黄澄澄的，比枫叶厚实有底蕴；落了叶的柿树，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，可爱，喜庆。

柿子树很省心，除了霜降前后摘收，几乎不需要管理。当然，管理好了结果更多更好。下图的柿树，就是无人管理的自然状态，结果比较稀。

摘柿子是高空作业，需要技术和体力。摘柿子分从树身里面和外面两种摘法。从树身里面摘，就是顺着树干爬上树，坐或站在树枝上摘；从树身外面摘，是架上高梯，围着树冠转圈摘。摘下的柿子放到随身携带的筐子里，筐子满了用绳子顺到地上。绳子系在筐子底部，打个结挂在筐子把的钩子上。筐子触了地，松一下绳子，绳结从挂钩上脱落，提起来，筐子就反过来，柿子倒在地上。树上的人把筐子拉上去，接着摘下一筐。

别看我现在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样子，以前的我，摘柿子是拿手好活，从里面爬树从外面架梯都行。上柿树如履平地，爬梯子像个猴子。

做柿饼前，先把柿子萼片去掉，用手撕，用剪刀剪，用刀片削，都行。然后是刮柿皮。摘柿子一般是男人的活儿，刮柿皮一般是女人的活儿。熟练的人，如我母亲和大娘婶子们，刮得又快又光滑。柿子刮皮这手艺，我就没学会。我只能干打萼子、挂柿饼等不需要技术的粗活。

刮完皮的柿子，挂起来晾晒。把烟杆子线（一种粗壮的棉线，因为常用来系烟叶，所以俗称烟杆子线）系在架杆上，把柿子的“把”在线上转一圈，就系住了。柿子要系得均匀，离得远了浪费线，离得近了粘在一起。

晾晒柿子，要通风透气防雨淋。遇到连阴天湿度大，柿子就会发霉坏掉。

晾晒到了火候，就要用塑料薄膜包起来保持水分和油分，不能太干了，太干了不好吃，卖还没份量。

要想柿饼有卖相，好吃，就要恰当地捂油吹霜——用塑料薄膜包严实，使柿饼里面的油分渗透出来，就像感冒的人喝了热姜汤捂上被子出一身汗；在寒冷有风的夜里拿出来让冷风吹，柿油遇冷凝结成柿霜。柿霜白如雪甜如蜜，入口即化。口角生疮，弄点柿霜抹上，很快就好。把柿饼撕开，红亮润泽；放入口中，甘甜丝滑，口齿生香。

柿饼捏成心形或舌形，一摞摞排好装进纸箱准备销售。

以前的销售渠道单一，一般是由外贸公司收购。纸箱是外贸公司印制和提供的，装好箱符合收购标准的由外贸公司进村拉走。别看农村产柿饼，过了收购季节，也就很难见到了。因为如果在收购季节不卖，以后就很难卖掉了。有人留几个柿饼不卖，春节拿出来待客，就算是讲究人了——所谓卖盐的婆姨喝淡汤是也。

现在的销售方式多样化，除了收购季节坐等上门收购，还可以在网上售卖，全年都有的买卖。

柿树提供给人们的产品，除了柿饼，还有晎柿、柿楔子和柿皮，以及柿叶。

晎柿是完全熟透了的柿子，站在商品生产的角度看，是过熟的、丧失了商品价值的柿子。晎柿看起来红亮透明，摸上去柔软如绸。轻轻的摘下来，撕开个小口，吸溜吸溜的喝，清凉，甘甜，顺滑，从嘴里甜到胃里和心里。由于吹弹可破，晎柿虽然好喝，但由于没法保存和运输，没法转化为商品。除了摘柿子的人，其他人尤其是城里人很难有口福喝到纯正的晎柿——注意了，晎柿是“喝”不是吃哦，凡是不能喝的晎柿都不是正宗晎柿。

有的人把柿子摘下来，不刮皮，放在阴凉处让它晎，这样弄的晎柿比在树上自然熟透的，差一大截，皮厚，水少，味淡。

小心翼翼地拿几个晎柿回家，摊煎饼（不是天津或北京等大城市的煎饼果子）时把晎柿摊到煎饼里做成晎柿煎饼，香甜可口，是不可多得的美味。

柿楔子，是把摘柿子的时候从树上掉下来跌破的没法做柿饼的柿子，掰成块像楔子的形状晾晒而成。柿楔子含果肉多，口感与柿饼差不多，只是有一面有皮。

做柿饼刮下来的柿皮，可以做饲料，可以酿酒，也可以给百无聊赖的农村孩子做零食吃。柿饼都卖给外贸公司了，在农村市场上卖的，是柿楔子和柿皮。柿皮如果晾晒得当，靠近果肉的一面也会有柿霜，挺好吃的。

柿叶，宽大肥厚，可以蒸馒头时垫在底下，防粘锅还有淡淡的香味。煮水喝，预防多种疾病（信不信由你）。选红透了的柿叶做书签，清香漂亮耐用。

成熟的柿子，还可以漤着吃和烧着吃。

漤柿子，就是用温水泡等方式去除柿子的生涩味，把它当做水果来吃。一定要漤熟，否则非常涩。现在的水果柿子是选育的新品种，不需要漤就可以生吃。但这种专门生吃的水果柿子，水分大，做不成好柿饼。

烧着吃，是把熟了的柿子，放在火上烧烤或烘焙。

在野外，摘几个柿子，用两块石头架个简易灶头，折几根粗树枝做炉条，把柿子放在炉条上面，下面点火，柴火就地取材，树叶干枝都行。柿子外面的皮焦糊了，从柿萼处咕噜咕噜冒白乳，白乳冒完了，炉条烧断了，柿子也就烧熟了。掰开来，吹吹热气，趁热吃，热软滑甜香。

在家里，用烧木头做饭余下的碳灰，把柿子埋在里面焙熟，与明火烧烤的味道又不同，没有烧烤的热烈浓郁，但多了柔顺温和。烧也好，焙也罢，关键是要把白乳给全部逼出来，否则涩得没法吃。

柿子就是这么奇怪，生的时候没法吃，如果硬咬一口，涩的舌头拖不动。晒成柿饼柿楔子，或漤或烧，就变成了美味。

漫山遍野的老柿树，既寄托了祖辈柿柿（事事）如意的美好向往，也在灾荒年代提供了难得的口粮，还在多年前作为主要的经济来源，支撑起了好多农家的希望。我读大学的学费，多数就是卖了柿饼的钱。

然而，随着农村人进城打工生活定居，我老家的柿树，已经从提供经济收入，转化为供欣赏的秋景。包括我家的柿树在内，很多柿子没人采摘或任人采摘（不算偷哦），或挂在树上直至软化滴落，成为鸟儿过冬的口粮。

柿子树是用软枣树（学名君迁子）嫁接来的，所以你会看到柿树在离地一人高以内的位置上有一道分界线，上下的树皮颜色不一样，理纹也不一样，底下是软枣树，上面是柿子树。从嫁接分界线下面生出的枝条结软枣，从分界线上面生出的枝条结柿子。如果一棵树同时结软枣和柿子，那就是大小黄红两种果子。（图8-9是软枣）

柿树长得很慢。城市公园里的大柿树，绝大多数是从乡下挖来的老树，不是在城里长大的。

家乡那些柿树，不知道几百岁了。我刚记事儿的时候，他们就是那个样子；我五十多岁了，他们还是那个样子，没有长高，没有长粗，也没有变老，仿佛时光对它们来讲是静止的，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花开花落，春去秋来。它们静静地站在那里，眼看着人间换了又换；主人换了一波又一波，柿树还是那个柿树。

林中常见千年树，世上少有百岁人。

最是人间留不住，朱颜辞镜花辞树。

花谢了来年花会再开，人老了少年不再回来。

我在家乡的柿子树下长大，柿树的奉献帮我读完了大学，柿树也长进了我的心中。

霜降柿子寒露梨。又到了准备摘柿子做柿饼的季节。每到此时，即使远在外地，我的梦中也会出现柿树柿子和与柿有关的农事活动。

柿子红处是家乡，柿子红了人欢畅。

愿家乡的亲人和离乡的游子，柿柿（事事）红火，事事如意。

文/马学国图/马恒昌

编者按：

近乡情更怯，看到家乡的人和事同样会触景生情，一位网友看了文章后回复：文章写的太好了，真是图文并茂。家乡的柿子树承载着几辈人的欢乐与艰辛，她曾给了我们很多很多。山西的柿子树品质不及我们，但现在已注册了非遗并搞了深加工。青州的柿子园规模不及我们但现在成了旅游风景区。谁来拯救我们的柿子树?

对于这个问题，作者是这样回复的：现在是弃之可惜、留着没用，在慢慢地自然消失。可惜、可惜!

对于这个问题，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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