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八 随祖逖北伐

却说左民离家后,在离建邺不远的地方见到了祖逖,告知他石勒在新蔡磨刀霍霍的事情。祖逖说他已经知晓,不过新蔡一带连日大雨不断,石勒动弹不得,看样子天助江左,近期应该无事。后来又有人说,石勒营帐里来了一位叫佛图澄的西域得道高僧,劝说石勒少行杀戮。也许这位西域得道高僧在不经意中帮了江左的忙。
然而不管怎么说,祖逖已经有了戒心。他决定主动出击,北上与石勒及地方割据势力决战中原。他对左民说:“当时南下的路上,见一路死伤病荒,我就已经下了这个决心,我们要打回老家去!别人的慈悲是靠不住的,只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固国安邦。”
将军说得真好啊,自己的家园还得自己保,左民眼神坚定地:“左民愿随将军左右,任凭差遣,万死不辞!”
祖逖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左民:“你是左家虎子,必定光宗耀祖。”
左民说:“在下不求别的,只求保家卫国。”
然而,当时握有实权的司马睿却只管经营江左,草草给了祖逖一点粮晌,并无心北伐。祖逖只得自己准备船只,带领不多的兵将,从京口渡江北上。在这北伐的队伍里,左民认得出来,这些战士里有不少就是几年前跟随祖逖从洛阳下来的那些人们。他们个个思念北方家乡,希望早日杀回洛阳。船到江心的时候,祖逖拿着船桨,在船舷边拍打,向这些北方父老发誓说:“我祖逖不扫平占领中原的敌人,誓不再过这条大江!”过江后,左民随祖逖的队伍驻扎淮阴,在那里秣马厉兵,做长期战斗的准备。
左纳婚后一年多,儿子出生了,起名左继业。继业十个月大时,二伯左民回家探望。,让大家喜出望外。三弟结婚了,儿子都有了。左宅更不是五年前他看到的左宅。家里的变化,让左民又感慨又兴奋。他一把抱过小侄子继业,把他高高举了起来。
“小心哪左民,你把孩子举那么高干什么?”左江说。
“不怕,爹,你看,继业高兴着呢!”左民笑嘻嘻地说。
左江看着二儿子,沉浸在一家团圆的欢喜中,同时,一些念头也在脑海中飞快闪过。他今年四十六岁了,已经能感到体力不如刚到淮左时。照理来说,左家少庄主应该是左民。可是,因为左民是庶出,更因为左民的生母低微卑贱,左江从来没有把左民视为左家正式的继承人,感情上似乎也隔着薄薄的一层。不知是不是老天的美意安排,左民并没有选择在左家常呆,而是有志报效国家。不像许多家族几个儿子争权夺财那般,左民和左纳感情深厚,相处和谐,让左江感到特别的欣慰和放心。左民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,那份感情是真实深沉的。军旅辛劳,刀枪无情。左江看着才二十一岁,却显得憔悴苍老的左民,心里不禁一阵心酸心疼,脱口而出说:“现在朝廷是谁在做主啊?我们家左民这么忠心报国,却好像没吃没喝似的,这么憔悴!”
“父亲,我好像很难胖得起来。”左民安慰父亲,不料一下子就给左江顶了回去:“谁说的,你小时候胖乎乎的!”言毕左江转向身边的婉心:“去,吩咐厨房做点滋补的给左民吃。”
左民把继业交还给双影,大家这才注意到,他身后站着一个十一、二岁的男孩子。左江问这个孩子是谁。左民说:孩子姓姜,叫姜岸生,是他在淮阴时碰到的一个从中原那边流浪下来的孤儿。“我把岸生带回家来让父亲看看。父亲要是喜欢,就留在家中。现在左家家大业大,多一个男孩总是好。不然的话,我就把他带在身边。”
左江看了看孩子,见孩子长得清秀乖巧,心生欢喜。想到自己和婉心没生出男孩来,有现成的不是正好。“难得左民处处想着家里,就留在家里吧。说到姜姓,跟咱们左姓还很有缘呢。听说有一支左姓是从姜姓来的。”
左民听了很高兴,说:“哦,那还真是巧了!”
左江没说出口,心里却盘算着,今后合适的话,我就认他做个干儿子,壮壮左家的阵势。
晚上,又是一次难得的团圆饭。左民得知大哥出了意外走了,难过得吃不下饭。还是左江劝慰他:“左民,别难过了。爹都已经闯过来了。你大哥人这么好,命却薄,就怪命吧。”左江凝神看了看前方,又说:“我想,你大哥到了西天世界,会很快活的。”
左纳伤心地说:“大哥都是为了我,他还想着要抓小鸟给我玩……”
“我知道三弟,我知道。”左民用这话来安慰情感脆弱的左纳。
一阵沉默后,左江说:“你们兄弟几位,要跟你大哥学,互相扶持帮衬,打虎要靠亲兄弟。”
以前有左玄在,不管怎么样,都是个象征。而今他走了,左民便成了实际上的大哥,顿感自己责任重大,他回应左江的话说:“父亲,孩儿们记住了,我们几位会互相帮忙的。”
左江把话题转到了次子身上,“左民啊,你也老大不小的了。瞧你三弟,儿子都出来了。你还是多呆家里,我帮你找个好姑娘,成家了吧!”
左民一下子不知怎么回应父亲的好意。这些年来,他和祖逖在一起的日子多过和父亲在一起的日子。祖逖已经成了他的第二个父亲。过不了几个月,祖逖就将挥师北上,决战中原。而琅琊王司马睿此时正加紧经营江左王室,不发一兵一卒。祖逖麾下,本来就缺少兵员,他怎么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回家成亲?
“爹,我这样自由自在的,不也挺好。现在主要是,祖逖将军马上要北伐了,我是揪空回家来看看的。这一北伐,不知要几年才能再回家。自从家国南迁,孩儿一直等待着回北方的一天。好不容易这日子就快到了,祖逖将军手下正需要人,我怎么能中途退下!”
左江叹了一口气,“我就知道,这条路,你肯定是要走到底的。”
左纳、左健齐声:“怎么,二哥还要走啊?!”
左民:“三弟,四弟,如今胡人很凶悍,想要吞掉江淮。你们在家拼家业,二哥在外面保护你们,不好吗?”
左江问:“祖逖将军得不到朝廷的支持,能打得过石勒吗?”
左民说:“不怕,只要大家拧成一股绳。祖逖将军说了,我们要和石勒黏拱,把他拱回河北去!”
左江吐露心声:“左民哪,爹一向对你比较松。你一人在外,又面对强敌,自己要多加小心!我渐渐老了,家里也很需要你。仗打得差不多了,你就早点回家,不要恋战。”
四子左健忍不住问:“爹,咱左家现在这么大,要是二哥仗打赢了,咱还回洛阳去吗?”出洛阳时左民十六岁,左纳十四岁,左健才十一岁。相比之下,左健对洛阳的感觉自然比两个哥哥要浅一些。
左健一句话,把左江给问住了。他闭着眼睛,许久,才自言自语般地说:“左梁啊,前朝皇帝所赐,祖宗相传,几十载经营,怎么能不想!如果玉容在世,她一定会想回去……”
左纳知道,父亲的伤心事给勾起来了,连忙说:“等二哥打赢了仗,我们就回去重整左梁。两个庄园,不是挺好!”
父子几个聊叙着,左民和左纳同时盯着父亲看。南迁后,父亲变了一个人。别的不说,原来性情暴烈的父亲几乎没有再跟他们发过一次脾气。父亲,变得温和慈祥了许多,也更愿意听他们的意见看法。此时兄弟俩的心里,都对自己的父亲充满了疼惜和敬意。
左民在家时,左宅偌大的后园正在修建。左民又是帮忙搬运砖石木料,又是打扫清洗,一刻都没闲着。他要利用一切机会,尽他作为二子对家里的职责。这一切,左江都看在眼里。他知道自己的次子骨子里非常倔,他虽有家情,更有国义,他挡不住他上战场。
几天后,左民牵出马来,又要离家了。左江清楚,左民这一去有恶仗要打,心里百般滋味,却都说不出来。他双手摸着、拍着二子的肩膀,“跟爹保证,早些回家来!”
左民眼睛泛潮,“爹,孩儿保证!”
“还有,”左江停顿了一下,交代说:“如果有机会去洛阳,到我们庄园看看……”
左民明白父亲的心思,便使劲对着父亲点头:“嗯,爹放心!三弟四弟,爹和家里就多多拜托了!”
左纳左健同时说道:“二哥放心,多保重,听爹的话,我们都等着你早点回家!”
“知道了,你们进去吧!”左民说着,飞身上马,策马而去。
左江伫立门前,久久地望着左民北去的那条路。左纳站在父亲身后,心也跟着那渐渐远去的马蹄声而去。
作者:
曾明路,笔名虔谦,福建人,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及研究生毕业,海外华文女作家。作品发表于海内外报刊杂志。短篇小说曾获郁达夫小说奖提名,搬上银幕;两度获北美华人图书馆协会最佳图书奖,两度获长篇小说华文著述奖,数度获汉新文学奖。2018年“和平崛起·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国文学创作大赛”小说银奖,2019年首届“大湾区”杯长篇小说历史大奖,2019年大运河全国主题征文小说三等奖,2022年首届华人影视文学优秀创意奖 。散文诗作多次获得海内外奖项,编入教材,收入多种选集。出版长篇小说、中短篇小说、散文集及诗集等。
如若转载,请注明出处:https://www.ddhuang.com/6092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