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突然就想到了外婆,想讲一讲外婆的事,那个慷慨善良的外婆,很是矛盾的外婆,一生坎坷的外婆。

外婆
我是今年才知道,外婆是属猴的,翻了年,外婆就80岁了,如果外公还在的话,应该一百零几岁。
在那个年代,相差二十多岁的夫妻,是很让人意外的,不像今天,老夫少妻、姐弟夫妻比比皆是。
外婆一共生了五个子女,大姨、二姨、我母亲、舅舅、小姨,如今大姨车祸过世,二姨小姨远嫁外省,只有母亲和舅舅同在一个村里,外公在世的时候,外婆境遇尚且算过得去,外公有退休工资,手不散,不抽烟不喝酒的,顾着外婆,外公过世后,外婆精神和处境越发的不好。
舅舅尚且还能给她一口饭吃一张床睡,但是最大的消费——烟,是供不起的,更不用说日常的心理上的照顾。人老了,不能干农活甚至煮不了饭的时候,会越发觉得自己没用,会认为自己的拖累,自己这样想,更怕最亲的儿子媳妇以致孙子孙女也这样认为。

临沧站
更何况,婆媳矛盾一直没有消停过,外婆是旧社会的人,有着旧社会根深蒂固的思想:看不得人花枝招展、好吃懒做,更看不得浪费,衣服只要还能穿是绝对不会扔掉的,脸洗干净就可,没必要涂脂抹粉,又不是要唱大戏,如此这般,很多很多。
奶奶和外公相继过世后,他们这一辈就只有外婆了,外婆受气的时候,我跟母亲提过,要不就接外婆住在我家,我母亲说,先不说我父亲愿不愿意,外婆肯定不愿意,她要顾着她宝贝儿子,得给他留着脸面,留着体面,管他里子烂成什么样,没有老人在儿子媳妇都在世跑去女儿家里养老的。

家乡的夜,远处的灯火
因着远嫁,平日里跟母亲通电话,偶尔会遇到外婆过来串门,还能电话问好,只是每每说了三五分钟,外婆就说说不赢了(没有劲说话的意思),又把电话给我妈了。
电话里问起外婆的时候,母亲总说,我父亲又生外婆的气了,大概原因就是:给外婆买的烟,外婆总是分给别人,回头没有了又让我妈给买。外婆家舅舅抽烟、表弟抽烟、表舅抽烟(舅妈的三哥,跟着舅妈舅舅一起生活),另外三个都是干活挣钱的人,父亲气不过也是正常的,供着外婆就够够的,还要变相的供另外三人。
外婆烟瘾很大,一般的烟不够劲她不喜欢,坐半晌就要六七支烟,晚上睡不着觉也会起来抽烟——真的是惊到我了,就坐了一会,她走了我一根一根数的烟蒂。

村子斜对面的山
外婆一贯的就是这么慷慨大方,总觉得自己有就能照顾别人。
九几年那会,青黄不接的时候还有讨饭的人,背着口袋,到处讨要粮食,谷子大米之类,外婆每次遇到都要给,相熟的姐妹来看望她,向她诉苦,她只要手上有点零钱就一定会掏给别人,蔬菜瓜果糖食更不在话下,也不管自己往后怎么过。
就如今,仅有的收入就是姨姨和表哥表姐过年过节给她的挂念,她也不会规划好,家里缺什么、舅妈说啥啥没有了,她就帮着操心,今天买米明天买蛋,还想着养头猪。
在我看来,她能照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,用不着帮忙操心。
母亲以前会说外婆偏心,因为大姨二姨相继出嫁,不让她读书让她回来照顾弟弟妹妹,错失了很多,即便今天她做着村里第一个女性小组长,外婆也总觉得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,还不如给舅舅当(组长是选出来的,不是随便认命,得干活,好处就是能最先知道乡政府的惠民政策,只是没有足够的人支持舅舅)。
但外婆也不算是不关心母亲,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,经常在家里看到外婆给买的鸡蛋和肉,外婆怕母亲和父亲忙着农活,没遇上小贩卖菜,也会买下蔬菜瓜果放家里。

前两年修的路
外婆的一生很苦,生活在那个年代本身已经够苦了,而命运加诸在她身上的意外,比那些年代的苦还要苦。
年代的苦是缺衣少食要挣工分,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又是长女身份。
不知外婆那会是否已经成年,一天之内家里过世了五口人,那个以家庭为单位,靠劳动力生存的年代,可想是多大的打击。时间过去太久,不知道是具体是出了什么事,一种说法是吃野生菌中毒,一种说法是食盐中毒,还有一种说法是被下了毒。
外婆抽烟,也是从那时开始的,好像是一种寄托,也是一种麻痹自己的方法吧。
逝去的人魂归大地,而活着的还要苟延残喘。外婆下面还有三个妹妹,一个小妈生的弟弟。
后来经人介绍,嫁给了有着正经工作领工资的外公,帮着扶持娘家。
外公年龄长她,很是疼她,只是不善言辞,也就这么相处着过着,一直到子女相继成家。

路标
舅妈进门没几年,婆媳就爆发了,舅妈用雷管(炸药)威胁外婆要分家,当时没有办法调解说和,分开了,舅舅舅妈带小孩搬出去外面搭房子住。以为老两口相互扶持,日子就这么过下去,不想没过两年,小两口带着孩子做生意失败,欠了一堆外债,求到了外公面前,结果又合并了。
而差点出事的是,某天不知道又闹了什么矛盾,外婆去了二楼(二楼一般是挂包谷之类,人不睡)好一会没下来,外公担心上去才发现外婆挂在了房梁上,赶紧抱了下来,幸亏是命不该绝,活下来了。
人可能有时候不想活的念头说来就来,被救下了念头也就散去了。自那以后,外婆也如往常一般,只是偶尔小姨说接她去外地的时候,她会答应,一去就大半年。那会外公还能干活,也就随她去,后来外公身体不好,她说不放心,不愿意去了。
她以前总羡慕有个爷爷,孙子带着乘坐飞机,坐高铁,我半玩笑半认真问邀请她来广东玩,住个一年半载,她倒是不愿意,说折腾不了了。

大姨出事过世的时候,家里人起先不敢告诉她,直到某天实在是瞒不下去了,因为要给大姨办后事。她那会,估计又想起那五口人的大难吧,白发人送黑发人,晚上蛐蛐叫,她说是大姨在喊疼,实在睡不着会起来抽烟,家里飞来了螳螂,她说是大姨回来看她了,又说大姨不知道投胎到哪里去了,菩萨有没听到她的祷告要帮助大姨……如此过了很多年,烟瘾也越发的重了。
今年过年,我跟她聊天,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,梦好多啊,会做奇奇怪怪的梦,见到那些过世了的人。外婆说,她不做梦了,谁也看不到。我就止住了提起大姨的念头,因为我偶尔会梦到大姨,那是小时候我在山林里放牛,大姨头靠着篮子半躺着晒太阳的画面,那日的太阳好暖和啊。
母亲说,送走了奶奶,送走了外公,送走了某某某,她发现不是没有预兆的。那些过世的亲人,在临走前一两年,总是喜欢说晚上白天都睡不着了,就觉得日子又长又短的,一天天不自在,总是觉得该走了,很是忐忑,又无可奈何。四肢开始出现一种斑,大概也就一两年的样子。

以前拜年的时候,总喜欢祝福老人家长命百岁,可真正这样的能有多少,又有多少人愿意这样,尤其是在农村。
看着同辈人一个一个的走了,身边说话的人都没有,越发觉得孤独,不自在了,外婆亦如是。
平日里,实在不想出门走动的时候,外婆就看电视,看新闻,看家国大事。
偶尔会感慨还是新社会好啊,还是共产党好,主席好,也不知想到了什么。
父亲生外婆气的时候,母亲就劝着:你受了她那么多,也是该养着她的时候了,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妈,她又能让你养着多久呢。剩下的,父亲再生气,也懂了。
外婆一路坎坷,老来一生病痛,母亲是再不想让她多受一份气了。
今年外婆家添丁进口,表弟娶了媳妇,生了个小公主,只希望新的生命也给外婆带去生气。
儿孙自有儿孙福,外婆不再操心那么多。
愿她平安喜乐一年又一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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