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岚安萧瓒半道俢缘,李岚安萧瓒小说免费阅读

我十年筹谋方能登上后位,最信任的庶妹林若惜却趁我回家为母亲奔丧,悄悄爬上龙床。

我把林若惜送进了冷宫,一记天雷却把我和她的灵魂互换了。

顶了林若惜的身份,我才发现皇帝与我十年的夫妻恩情竟敌不过林若惜的娇媚一笑。

惩治一个林若惜又算得了什么,我要的是皇帝的江山。

大权在握时,皇帝哭着求我顾念十年夫妻之情,可我连一眼都没望他。

这一次,是我要送他进冷宫。

1.

从太子妃熬到了皇后,我等了整整十年。

我最忌惮的不是别人,偏偏就是我的庶妹林若惜。

林若惜身娇体弱我见犹怜,看似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,背地里却多的是见不得人的手段。

从太子府到皇宫,我做了皇后,她封了贵妃。

多亏她自己作死,想用外域的药致我小产,皇帝一怒之下把她投入了冷宫。

听闻林若惜在冷宫寻死觅活,皇帝有点心软了。

都什么年代了,还用这些被老祖宗玩剩下的招数。

我决定亲自去看林若惜,顺便断了她的念想。

一记天雷,把我俩的灵魂瞬间互换。

如今身份调转,她成了后宫之主,我成了冷宫弃妃。

冷宫大门徐徐关闭,林若惜笑得无比张狂,「姐姐,你终究还是输了。」

2.

手腕上有好几道伤痕,脖子上还有一道淤伤,林若惜对自己都那么狠。

但我懂她,她的寻死觅活都是演戏。呵,她那种惜命的人,怎么会真的寻短见呢。

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脸,恨不得用簪子把它画花。

可惜不行,它现在已经是我的脸了。

我是林相的嫡女林晚意,穿越来的。

二十三岁的成年人顶替了十岁少女的身体,等于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,家里那些姨娘姊妹宅斗的手段在我这里完全不够看。

可是十二岁那年,父亲从外面领回了林若惜。

林若惜是外室所生。她的母亲身份低卑,父亲从未想过要让她入籍。

要不是她的母亲突然染疫死了,父亲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带她回来。

林若惜天真烂漫,哪里懂得这一家子妻妾儿女之间的勾心斗角。

那天三姨娘家的两个妹妹泼湿了她的衣裳,口口声声说她是克死娘亲的扫把星,我一时心里不忍便救了她。

林若惜抱着我的大腿,哭得梨花带雨,「姐姐,这世上只有你还把我当人看了!」

我那时少不更事心气又高,总觉得自己做了特别了不起的事,胸脯一拍应承下来,「放心吧,这辈子姐姐一定护着你。」

一句承诺,林若惜的命运从此就系在了我身上。

后面我嫁了太子李绪,林若惜也非要跟去,口口声声说要为奴为婢伺候我,「姐姐,你要是把我一个人扔在相府,我会让他们欺负死的。」

于是我把她带进了太子府。

当然我总不至于真的让林若惜为奴为婢,只是让她在身边做个伴儿。

眼看着林若惜年纪渐长,我怕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,于是在李绪跟前提起,打算为她张罗一门亲事。

「若惜已经在你身边呆惯了。若是突然要她嫁出去,怕你不习惯,也怕她受了委屈。这事……咱们改日再议吧。」

李绪支支吾吾,我似乎明白了什么。

母亲病逝,我回娘家奔丧,林若惜趁机爬上了他的床。

林若惜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,只怪自己行为不检点,只字不提太子昏了头。

她跪在我面前大哭一场,又跪在屋外淋了一场雨,最后昏倒在太子怀里。

「若惜可是你的妹妹!咱俩夫妻多年,没想到你对自己的亲人也如此心狠手辣!」

我与太子夫妻多年,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横眉怒目地指责我,还当着林若惜的面。

秋祭之前,太子封林若惜为良娣。

后来下人悄悄来报讯,原来林若惜一面说她心甘情愿不要名分陪在太子身边,一面又说体谅太子,怕他做不了主反而为难。

她越是不要,太子越是要给。况且林若惜话里总暗示他惧内怕老婆,这哪个男人能忍?

原来林若惜的天真烂漫都是假象,她这一演就是十几年。

李绪虽然是太子,可他母家亲族实力衰微,全凭我父亲一力辅佐才能坐稳太子之位。

每次李绪在朝堂上受了委屈,总免不了要到我跟前来倾诉自己的委屈,我则是能帮则帮,能劝则劝,替他做了不少筹谋。

登基那天,李绪牵着我的手,连连赞我是千载难遇的贤后,信誓旦旦说他此生绝不负我。

可他扭头就把林若惜封为了贵妃。

后来我有了身孕,李绪成天围着我嘘寒问暖,嫉妒成疯的林若惜偷偷用外域的堕胎药下在了我的饭食里,也成功地把自己送进了冷宫。

如果没有那一记天雷,我就是这场争斗中的赢家。

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,我必须从头开始。

3.

从头开始谈何容易。

冷宫缺衣少食,偌大的庭院只有我和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嬷嬷。

也不知是不是御膳房那边故意刁难,送来的饭食十天里有八天是清粥咸菜,剩下的两天像猪食。

浣衣局也不知是不是拿衣服来练臂力,洗一两次布料就见了破洞。

老嬷嬷只管送饭洗衣又不识字,和她说什么都摇手。

我急得朝她直比划,她比我还不耐烦,直接白眼望天当场摆烂。

林若惜的为人处世到底是有多差,一朝失势,连个肯照拂她一二的人都没有。

一墙之隔住着个疯女人。

我听闻过,她是前朝送进冷宫的良妃娘娘,疯疯癫癫地在冷宫呆了许多年。

老皇帝驾崩之后,新皇为了显示仁德,把父亲的妃子全都遣散出宫各寻出路。可她神智混乱连自己家在哪儿都说不上来,最后就给留下来了。

直到现在她还在每天晚上吊着嗓子唱戏,想把皇帝引来。那歌声呕哑嘲哳,犹如夜夜鬼哭,引得人汗毛倒竖。

再不想办法离开这里,我早晚也会变成这样。

可我能怎么办?难道我也得学林若惜,搞点寻死觅活的把戏把李绪招来,然后告诉他,我和林若惜交换了灵魂?

那他肯定以为我真疯了。

太难了,我的穿越之路太难了。

本以为做了皇后后半辈子就该安枕无忧,谁知后面还有这种地狱难度的副本?

4

换了灵魂也不是全无好处。

自从怀孕之后各种妊娠征象就开始冒出来,我除了每日孕吐以外,身材走形皮肤粗糙满脸痘痘,好像瞬间老了十岁,连我自己都没眼看。

李绪每日嘘寒问暖,可他总是推说自己政务繁忙,匆匆而来匆匆而去。

我心里知道是为什么,不过是没点破罢了。

如今到了林若惜身体里,这副皮囊照例年轻貌美身段婀娜,纤腰不过盈盈一握。

恰似一朵水莲花,顾盼之间皆是不胜凉风的娇羞。

难怪李绪会难以自持。

我狠狠地把镜子摁在桌上。

「若惜,你还在气恼朕吗?」

我一回头,看见李绪推门而入。

不通传也不带随从,一个皇帝行事居然如此鬼祟。

我皱了眉头,「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?这可是冷宫,陛下踏入,怕是折了您的福分。」

李绪轻声侬语,慢慢握住我的手举到唇边,「若惜,这次是你过分了。朕若是不罚你,不止无法安抚皇后,对林相和满朝文武也无法交代。嘘,你的手好凉……」

我使劲咬住嘴唇,就怕忍不住扇他两耳光。

李绪的吻落在我手背上,目中满是疼惜:「朕已经交代下去了,往后绝不会亏了你的吃穿用度,要什么只管和下人说就是了。你再忍几个月,待皇后分娩之后,朕就接你回去。」

我蹙着眉头冷笑:「接我回去?皇后肯吗?」

李绪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,过了一会儿才出言安抚:「不是朕怕了皇后,而是朕能有今天,皇后功不可没。」

我笑了笑,眼睛望着桌上倒扣的镜子:「你要是真的顾念着皇后的好,就不该抛下她到冷宫来找我。」

「若惜,朕知道你在说气话。」李绪使劲揽着我的肩头,「朕对皇后又敬又畏,对你却是又怜又爱。你别去和皇后计较,更别和朕闹别扭,这都是为了你好。」

又敬又畏。十年的生死相随,就换了一个又敬又畏,呵呵。

安公公在外面敲门催促:「陛下,皇后娘娘正到处找您呢,请速速回宫。」

李绪触电似的缩回了手,神色赧然:「若惜,你消消气,朕下次再来看你。」

我冷了脸:「皇后有孕在身,再过三四个月就要生产。望陛下疼惜枕边人,以后别再来看我了。」

5.

我的心很乱。

想要离开冷宫,我离不了李绪;可要以林若惜的身份去勾搭李绪,我又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。

怕他来,又怕他不来。

隔壁的疯女人又在唱戏,唱的是一出《烈女投江》。

李绪悄悄来过冷宫的第二天林若惜就来了。

那时我正在院子西边的角落里洗衣服。

林若惜屏退了左右,开口便是夹枪带棒,「这几日姐姐住得还习惯吗?这冷宫里也没个照应的人,姐姐锦衣玉食惯了,如今竟然沦落到亲自抡着棒槌洗衣服,真是太可怜了。」

要命了,我竟然在自己脸上看到了那种矫揉造作的表情。

我强压着不适微微一笑,「我不过是体验一下你过往的生活罢了。」

「姐姐向来嘴硬,心却是软得很。」林若惜也不恼怒,刻意抚着自己的肚子轻声讥笑,「这几日胎动越发厉害了,我只要想着几个月后小皇子便会出生,简直欢欣得不得了。」

我停下了棒槌,心里一阵绞痛。

「姐姐,我知道你不甘心,但这一切都是天意,你就认命吧。」林若惜笑得欢畅,「等到小皇子能牵着我的手叫母后时,我便带他来冷宫看看你。你可要保重身体,万一活不到那一天……人生无常,谁知道呢。」

「林若惜,我这些年来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。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?」

我抬起头来紧盯着她的眼睛。

「就凭你是嫡女,而我是外室所生,连入籍的资格都没有。」林若惜的语调越来越阴郁可怖,「我要把你的东西全都抢过来。父亲的关爱、兄弟姊妹的亲近敬畏、皇后的荣耀,还有陛下的宠爱,我全都要。」

她笑,我也笑。

相伴生活了那么多年,怎么就没能看穿她皮囊下一颗怨毒的心?

「林晚意,你笑什么!」林若惜冲过来扯住我的衣服,狠狠打了我一耳光,「你不准笑!」

脸上火辣辣的疼,我忍过去了,一声不吭。

「林晚意,你不会是想等着陛下来救你吧?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,我不会给你机会的。」林若惜扯着嗓子恶狠狠地骂,「你要是再意图勾引陛下,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从这世上消失。」

「就为了来奚落我,你身边连个帮手都不留,胆子倒是够大。」我反手攥住她的衣襟,使劲推到井边,「你就不怕我怒极了,干脆和你同归于尽?」

林若惜甩不脱,一双眼睛又惧又怒,「你这是要以下犯上吗!」

我放了手:「今天我饶了你,都是看在腹中的孩子份儿上。你要是再来挑衅,可别怪我不客气。」

6.

林若惜没有再上门找茬,但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。

我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,每日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,就是防她暗地里耍阴招。

三天之后,李绪又来了。

那时我正挽着袖子在院子里磨药粉,大大小小的圆簸箕摊了一院子。

「若惜,你这是干什么?」

我抬头看了一眼,逼着自己展开笑颜:「多学点针石药理,免得稀里糊涂就被人害了。」

「有朕护着,谁敢害你?」李绪走过来,攥住我的手掌轻轻摩挲,「你以前可从没做过这种粗活,看看这手心……都磨红了。」

「我在林相府里可没少做粗活,喂马、打水、扫院,天不亮就要给各房姨娘们倒夜香。后来我跟了姐姐,我才免了被人欺负……」我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,望着他一字一句的数落,「姐姐为陛下尽心竭力,将来您可不能亏待了她。」

李绪搂我入怀,「朕知道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,所以朕才越加疼惜你。」

我仰起头来,颤声问他,「我对皇后下毒的事……」

「朕知道你是被嫉恨冲昏了头脑,这才做出了这种傻事。」李绪扶着我的腰肢,眉眼之间满是温柔,「只要你以后别再范糊涂,朕自然会劝皇后既往不咎。」

「谢陛下……」

话音未落,我已然晕倒在李绪怀里。

那一夜李绪没有回宫,而是在冷宫里守了一夜。

半夜里又听到安公公敲门:「陛下,皇后娘娘动怒了,接连派人来催了好几次。咱们是不是该回了?」

李绪不耐烦地骂,「若惜已经进了冷宫,她还要步步紧逼!难道真要见亲妹妹丢了性命她才开心吗!」

安公公连忙下跪:「陛下息怒!皇后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动怒,陛下还是尽快回去为好。」

我皱着眉头撑起身子:「我只是受了风寒,不碍事的。陛下,您还是快回去吧,万一姐姐真恼了,您也跟着为难……」

「林晚意还以为朕是那个由她拿捏的软弱太子吗?」李绪皱着眉头往冷宫大门口一指,「去给皇后报讯,朕今天就宿在这里了!朕倒要看看,林晚意能拿朕怎么样!」

我躺在床上,面色苍白气若游丝。

这些症状全都是我自己给自己下药逼出来的。

穿越过来这么久,我始终没机会用上这棵技能树。

现在我必须用上了。

林若惜能靠这一招套牢李绪,我也能用这一招还她一记绝杀。

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公平。

7

我在冷宫里开辟了两块地,一块种菜,一块种药。

没人疼我,我就更要疼惜自己。

该调的调,该补的补。

夜里没人到冷宫来打扰,我就自己悄悄练瑜伽和瘦身操。

来送饭食的聋哑嬷嬷见我一副要长久住下去的样子,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,只当我也快疯了。

半个月过去,这副躯壳的面颊上有了血色,皮肤柔润细腻得像是剥了壳的鸡蛋,头发润滑光亮如同上了明油。

连小太监路过也忍不住要扒着门多看我一眼。

林若惜代替我做皇后的日子也没舒坦到哪儿去。她不懂什么运筹帷幄,更不懂顾全大局。只要有了什么事,她只会回家找父亲哭诉求援。一来二去家里也烦了她,父亲不得不提点她自己拿点主意,别总有事没事往娘家去。

林若惜自知身子不利落,生怕有人趁着她怀孕的工夫接近李绪,干脆安插了眼线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监视着。这回李绪彻底恼了她,这半个月都没到长宁宫去看她。

好不容易捱过了太后的忌日,李绪立刻又来了冷宫。

我把裙子系在腰间,拿了根自制的麻绳嗖嗖地跳绳,额头后背早就汗透了。

李绪也不嫌弃,过来就抱住了我。

「哎哎哎,我身上全是汗。」我伸手推他,没推开。

「朕好久没见有人这么无忧无虑地笑了,看着真是欢欣。」李绪抱着我,脑袋凑在我耳边自顾自地嘟囔,「以前你姐姐也总这样,可如今她的性子全变了,成天疑神疑鬼,逼得朕喘不过气。朕心里不快,可也不想让她气恼,毕竟她还怀着朕的子嗣。」

我伸手理了理他的鬓发。

才这么短的时间,他鬓角上竟然生出了几许华发。

「先吃饭吧。」

李绪一愣:「你怎么知道朕今天会过来?」

「我不知道。可我又怕你来了吃不上热饭,所以就天天备着。」我望着他莞尔一笑,「菜是我自己种的,虽然比不上宫里的御膳,可都是我一天天守候出来的心意……」

李绪使劲抱住了我,声音哽咽:「从朝堂到宫里,人人都在算计朕。皇后如今也像变了个人似的,朕连说几句体己话的地方都快找不到了。」

我的眼眶也跟着发红。

我慢慢抬起手想轻拍他的后背,然后又轻轻放下。

李绪身为皇帝却只有两个女人,所以说他算是个不错的帝王。

但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,所以他是个不合格的丈夫。

他此刻抱着的人是林若惜,我连心疼的余地都没有。

8

李绪这次在冷宫住了三天,除了上朝以外一直和我腻在一起。

来送药食的小太监悄悄告诉我,林若惜彻彻底底地破防了,那天气得在长宁宫里又摔又砸,闹得气血翻涌险些出事。

后来林若惜跑回相府要父亲替她出头,可父亲身为一国之相,哪能插手皇帝的家务事,劝了几句就打发她回来了。

我还以为林若惜这次总该消停几天了,可没想到马上就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新瓜。

林若惜身子有孕不能侍寝,也知道光凭强硬手段只能把李绪越推越远,竟然想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昏招。

为了不让李绪专宠我一人,林若惜自己悄悄找了太尉,选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采女,一口气全都充入了后宫。

我听到这个消息,手里端的瓜子洒了一地。

李绪规矩惯了,从来也不是生性放浪的人。我就是因为太放心他,这才让林若惜趁虚而入。

我傻了一次就学乖了,可林若惜明知道自己手里端着肉,却为了和我斗气一口气放进了一大群豺狼。

割了自己的肉,最后疼的又是谁呢?

晚上隔壁的疯女人又在唱戏,唱的是一出《惹风波》。

我疑心她和我一样在默默吃瓜,但我没有证据。

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。只要宫里的豺狼咬的不是我,那就是我的友军。

我用林若惜的身份卷土重来,要的又岂止是独占皇帝的宠爱。

等着吧,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。

9

林若惜果然很快就为自己惹来了麻烦。

初入宫中的女孩子们全都围在她身边,明摆着全都是她的眼线。

李绪本来就在她的严密监视下被压得喘不过气,哪怕这堆莺莺燕燕天天围着他谄媚讨好,他只能是避之不及。

「疯了,真是疯了!」

林若惜闹得越厉害,李绪就越是想躲。最近李绪来得越来越勤,有时候甚至半夜里还非要到我这儿才能安寝。

我往李绪碗里夹了一块豆腐丸子,「怎么了?是不是哪个小姑娘又惹你生气了?」

李绪叹了口气:「朕不肯翻牌子,皇后干脆就自己立了册子,按着姓氏一个个来!」

我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皇后逼着皇帝娶妃翻牌子,这可是普天之下的头一遭啊。

我估摸着这么折腾也没用,李绪的性格我早就拿捏得八九不离十,他的身体我更是心知肚明。

「恭喜恭喜,陛下艳福不浅。」

「你也成心挤兑朕?」

最近李绪鬓边的华发更多了,大概是身体透支,精神也越发不好了。

我笑着又给他添菜:「开枝散叶本是陛下的本分,皇后如此宽宏大度更是别人几世都修不来的福分。」

「你可知道,自从皇后挑了那群采女入宫,朕身边就一天都没清静过。有人穿着肚兜钻朕的被窝,有人半夜里唱歌跳舞闹得宫里人心惶惶,还有人怨恨见了朕却没得圣宠,非要逼着皇后给她补一夜,这……」

我硬憋回去了,没敢笑出声来。

「陛下乃是九五之尊,若是不喜欢这一批采女,那重选一批就是了。」

李绪没说话,似乎是在赌气。

我只好又找补了一句:「陛下近日愈发操劳了,下次我给您炖一锅补肾汤可好?」

李绪把我拉到腿上,皱着眉头问:「你一点也不吃醋,一点也不心焦?」

「这是皇后的意思,轮不到我吃醋。再说皇后都如此大度,若我还要撒泼,倒显得我不懂事了。人都进了冷宫了,我可不想再惹陛下不高兴……陛下?」

李绪搂着我,逼我望向他的眼睛。

我知道他要吻我,可他一靠近我立刻就下意识地扭开了头。

「若惜,你现在性子大变,和从前大不一样了。倒有点……像以前的晚意。」

我心中大是惊骇,险些就要绷不住了:「谁稀罕像她!虽然我们是姐妹,可我到底也是个女人。陛下总在这里提她,就不怕我心里不痛快?」

李绪立刻笑出声来:「朕就知道,你向来只吃晚意的醋。」

我刚要放下心来,李绪又抬高了我的下巴:「你最近越来越不对劲,莫不是有了二心?」

我从未见过他这样阴戾乖僻的模样,也跟着吓了一跳:「怎么会呢?我是陛下的女人,此生绝无二心!再说这里是冷宫,走动的除了宫女就是太监……」

安公公在外面敲门,「陛下,许采女病弱卧床了。您白日里答应了要过去探望,再耽搁怕是要误了时辰了。」

「许采女不是搬到长宁宫去陪伴皇后了吗?」

安公公应道:「正是长宁宫。」

「林晚意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,知道朕给了许采女赏赐,立马就把她接进自己宫里了。」李绪皱着眉头低声咒骂,「她想监视朕心悦的女人,又想借着这种手段绑住朕。」

我没吭声,只觉得李绪挺累的,林若惜挺惨的。

李绪粗手粗脚地把我拽到他面前,「若惜,朕只有你了。朕为了你不惜惹恼林晚意和林相,所以你绝对不能背叛朕,懂了吗?」

我点点头。

「林若惜,不要耍花招,你在朕面前不能有秘密。」李绪抚摸着我的脸,柔声说道,「你要是敢犯戒,朕也有朕的手段。」

我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。

眼前这个人好像彻底变成了陌生人。

人会互相成就,也会互相影响。

李绪本就不是个很能扛事的人,林若惜要得越多压得越紧,到头来终于把这个心慈手软的皇帝逼成了这样。

看着现在的李绪,我已经找不到那个我曾经爱过的影子了。

10

不过我还真有秘密。

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,电闪雷鸣本就吓人,隔壁的女人竟然在唱《阴曹会》,黑魆魆的冷宫更显得阴森可怖。

我也顾不上外面的菜地药地会不会被大雨淹没,早早地关了窗户。

吱呀——

明明风卷在前窗,我却听见后窗有了响动,立刻大声问道:「是谁?」

一个黑影飞快地扑过来,须臾之间就到了我面前。

闪电炸得漫天俱白,我只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。

「有鬼啊!」

我吓得浑身汗毛都快炸开了,陡然一退,被凳子绊了个趔趄。

那东西来得更快,瞬间挽住了我的腰。

「别过来!」

我伸手一打,那东西脸上便飞出一个灰黑色的面具来。

鬼怪还需要戴面具?

「若惜,你怎么了?是我。」

我一听见人声,浑身的胆气瞬间回来了,拽着他的胳膊大声喊:“来人啊!有刺客!”

才喊了一声我就尴尬了,这里是冷宫,谁会到这里来行刺?

可那人还是慌了,一边用手遮掩面目一边跑向后窗。

「别跑!你……」

又是一道闪电。

「原来你们的灵魂已经交换了。你是林晚意吧?」

他望定了我,眼睛映着殿里的灯火,黑幽幽地发亮。

「我会再来找你的。」

我从闪电错落的须臾看清了他的脸,顿时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那是李绪的脸。

11

我接连三天没睡好觉。

那张和李绪一模一样的脸总在我面前乱晃,惹得我心神不宁。

李绪身体不怎么样,当然不会有那种飞檐走壁的身手。

他不是李绪,可他又知道灵魂交换的事。

我想过会不会是双胞胎或者人格分裂,但我们做了十年夫妻,李绪若真是有这些迹象,我怎么可能完全没发现?

那个人说过会来找我,未知的事情才更让人忐忑不安。

我再次陷入了那种糟糕的情绪循环——怕他来,又怕他不来。

隔壁的疯女人唱完了《费疑猜》又唱《深宫怨》,越唱我越心慌。

12

这些天李绪没来冷宫,我连试探的机会都没有。

尽管李绪没有册封任何一位采女,但她们各自有各自的家世背景,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。

蛮夷南侵,许采女的哥哥自荐去做使者,结果谈判没能谈出个所以然,人还被扣下了。

许采女跑到李绪面前哭哭啼啼,竟然狮子大开口说要用两个边城换哥哥活命。

秦采女硬说自己有了身孕,可太医一诊不过是胃胀气罢了。

她死都不肯相信,自顾自闹了一晚,第二天便失踪了。

过了七八天,太监们终于从井里捞到了她的尸首,宫里上下足足喝了一周的泡尸水。

西邑闹了水灾,县官接连来了三次急报催着赈灾。

国库银饷不足没法赈灾,也不知哪个大聪明给李绪吹的枕头风,竟然教他拆东墙补西墙,给东边的城邑加了重赋。

一时之间不止宫里全乱了套,连朝堂上也乱了套。

林若惜终于发觉事态完全失控了,可她自己已然快要临盆了,再要想管已是有心无力。

我可没心思看笑话,因为所有人笑话的都是林晚意。

虽然里子占尽了便宜,但丢光了面子,我心里也不乐意。

我正发愁,安公公忽然带着一个人进来了。

「安公公,您这是……」

跟在安公公身后的人转过身来了,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。

「娘娘莫怕,这位是龙虎山天雷宫的大师应无名。」安公公屈着身子应话,「最近宫里不太平,皇后娘娘每夜都是噩梦连连,说是犯了邪祟,所以才招了这位应天师替宫里驱邪。」

应无名,这名字假得浑然天成毫无破绽,跟“吴彦祖老婆”颇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我打量着那个戴面具的人,心里更是忐忑不安:「道士我也见过,和尚我也见过,却没见过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天师。」

「贫道年幼时遭遇火灾,面容俱毁,需得用面具遮掩,免得惊扰了别人。还请娘娘恕贫道无礼了。」

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。

我笑着转向安公公:「时候还这么早,想必大师才进宫就直奔冷宫来了。这到底是天师觉得我邪呢,还是皇后觉得我邪?」

安公公连忙下跪:「娘娘恕罪,娘娘恕罪!」

「冷宫之人,哪敢自称娘娘。」我立刻低了头红了眼,「陛下和皇后娘娘要是真觉得我碍眼,大可直接赶我出宫,再不济赐我一条白绫,我也不怨谁,就怨自己天生命苦……」

其实在卖惨这方面我也外行,多亏林若惜小白花的身子适合演苦情戏,要是换成我自己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,真能把前天的早饭都呕出来。

林若惜的天赋技能和我的身体配适度为零,她原来那套哭哭闹闹的本事只能起到反效果,这也就是她现在越来越不招李绪待见的原因。

「与皇后娘娘无关。此处风水奇绝,本是大凶大恶之像,此前偏偏被天雷击垮一处,破了旧局。如今这冷宫风雷汇聚,若不是出了妖邪,就是出了人中龙凤。」

应无名边说边往前殿园子那边走。

安公公怕惹祸上身,自然不愿跟着,可我心里放不下,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他。

「我的药材地里都是川贝甘草白菊之类清火解热的药材,难道天师对这些也有研究?」

应无名步履不停,嘴里念叨的话却令我心惊肉跳。

「大蒜、芹菜、芸豆、黄豆、赤小豆……」

我上前一步拦住他:「想不到天师竟然是对我的菜地感兴趣?」

应无名的眼睛在面具后面紧盯着我,目光带着些许讥诮:「陛下如今尚无子嗣,你倒也不必如此急迫。」

原来他真的懂。

很多东西都是药食同源,那些食材看来普通,却都能让男人绝育。

我低下头,不敢抬头去看他。

想到面具后那张脸,更让我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恐慌和罪恶感。

「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?」

「娘娘认错人了。」应无名笑了笑,「贫道与娘娘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。」

「别装了,我知道你和林若惜是一伙的。」我装作不在乎的模样,「林若惜屡战屡败,这竟然又找了个面目与陛下一模一样的妖道过来。我倒想看看,你又能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招数来对付我?」

「你误会了。」应无名淡然笑道,「我是想串通你,向林若惜复仇。」

13

应无名的故事并不复杂,不过是两小无猜却无缘相守罢了。

二人断了来往,一个进了相府,一个上了龙虎山。

再见之时,物是人非。

重逢时林若惜说自己在太子府受我欺辱,应无名给了她迷魂香,她却用在了李绪身上。

第二次林若惜嫉恨我母凭子贵,逼着应无名为她天雷换魂。

第三次林若惜为了彻底断绝后患,让应无名进宫以驱邪为名帮她陷害我。

林若惜信誓旦旦许下承诺,可最后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背约失信。

「她说只要这次能成事,她就会随我出宫,一同隐居龙虎山。」应无名冷笑,「可惜,我这次不信她了。」

「不信就对了。她一无所有的时候都不肯跟你走,等她有了子嗣权势稳固,你还指望她能抛下一切跟你去隐居?」

「也许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。」

我拍拍他的肩头:「兄弟,你不是运气不好,你是真的惨。」

应无名微微一愣,旋即反应过来:「没你惨。我只是没得到过,可你却是到手的又全输光了。」

这个人委实有点欠揍。

我强压怒气问他:「你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?」

「这也是林若惜的意思。我与陛下骨相原本就有些相似,稍加修饰便能有八九分的相似了。」

我心念一动:「刻意模仿陛下的长相乃是诛九族的大罪,你们不想活了?」

应无名摇摇头:「若这世上只剩下这样的一张脸,谁又能说我不是真的?」

他们竟然是想弑帝,然后取而代之。

我哑着嗓子问:「那现在你打算如何向林若惜复仇?」

「我要她身败名裂。」应无名轻声说道,「我有一计,只要你信我即可。」

我依旧戒备:「这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,我凭什么信你?」

「你且听完了我的计策,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。」应无名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感兴趣,踱着步子慢慢靠近。

他靠近一步我就退一步。

「你要是想趁机陷我于不义,我劝你省省吧。」我摆出了反击的架势,「你和林若惜相知多年,和我不过一面之缘,我不信你。」

「林晚意,别怕。一切有我,我会保护你的。」

应无名的声音落在耳朵里,惹得我一时心神恍惚。

我刚穿过来的时候,母亲久卧病榻,父亲新娶,各房姨娘虎视眈眈。就算我是嫡长女,处境也不比林若惜好多少。

小心筹谋,步步为营,斗得我心力交瘁。

我本是到厨房替母亲拿药,半途就被人推下了水。

李绪把我捞上来,笨拙地拍着我的头,柔声劝我别哭。

穿过来之前我已经是25岁,早就经历过失败的恋情,可他一劝,我是真的破防了。

「林晚意,别怕。一切有我,我会保护你的。」

少年稚嫩的心意,瞬间被我揣进了心里。

那一瞬间,我忽然分不清搂着我的到底是李绪还是应无名。

「你们在干什么!」

我陡然一怔,使劲把抱着我的人推开。

记忆里美好的少年已经变成了面色阴郁的帝王,冷着脸站在门外。

刚刚抱着我的应无名却是一脸云淡风轻。

「妖道!你为何害我?」

应无名不吭声。

我彻底清醒。

应无名走这一遭,根本不是为了串通我,而是替林若惜报复我。

「陛下,我是冤枉的!你快掀了他的面具!他与林……」

我忽然语塞,现在我就是林若惜,我若揭穿他们的阴谋,岂不是自寻死路?

李绪暴怒:「把那道人的面具揭开!朕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招!」

还没等侍卫过去,应无名就自己揭了面具。

下面的脸清俊干净,不但没有毁容的痕迹,更是一点也不像李绪。

电闪雷鸣那一夜我所见的,竟然全都是幻术。

应无名这个妖道,彻彻底底地骗了我。

「陛下明鉴,贫道奉旨为宫中驱邪,没想到娘娘竟然悄悄与我私语,说是要咒杀即将出生的皇子。我不肯遵从,娘娘便对我多番威逼利诱,我不得已才遵从了她。这一切都是娘娘所为,贫道乃是方外之人,方才全都是迫不得已……」

「住口!把他给我拖下去!」李绪怒吼,「林若惜,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!」

我淡然道:「我是被陷害的。」

「你已是冷宫弃妃,他与你也是无冤无仇,为什么要害你!」李绪红着眼睛,仿佛一头暴怒的野兽,「你为什么要背弃朕!」

我心里猛地一酸,嘶声喊道:「难道不是你先背弃我的吗!」

母亲走了,我回娘家奔丧。回来便知道李绪在林若惜房里过了夜。

母亲忌日,我心痛难眠,替李绪批了一夜奏折。李绪下了朝就摆驾黎山行馆,去替林若惜庆祝生辰。

太医告诉我有了身孕那天,我特意嘱咐安公公早些让李绪到长宁宫来。我等到了后半夜才昏昏然睡去,第二天才知道林若惜拉着李绪去夜游灯河。

林若惜是故意的,她知道我有多在意那些日子。

李绪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选择了她,她才会更开心。

「死到临头还是不知悔改!」李绪气急败坏,却又不愿在下人面前失了体面,「把这淫妇关进殿里,把大门钉死!朕要你永不得再见天日!」

14

殿门和窗户全部都被钉死,蜡烛火盆也都被收走了。

屋里没有食物和水。

一片漆黑,分不清昼夜。

连死,李绪不想让我死个痛快。

我蜷起身子,就像用最寂寞的姿势和自己深深拥抱。

倒也不是认了命,只是累得慌。

换来换去有什么意义,做林晚意累,做林若惜又好得了多少。

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紧接着是木板挪开的低响和轻飘飘的人声:「奇变偶不变。」

我摊开了身子,眼睛望着天花板:「符号看象限。」

对面的疯女人一低头,从洞里钻了过来,慢悠悠地来到我身边。

「宫廷玉液酒。」

我哀叹:「通货膨胀,我那时候一百八已经买不到了。」

疯女人坐下来,又问:「你在那边学什么的?」

「中草药栽培与鉴定,在小诊所当药剂师。」

「那你的运气比我好,我学的东西在这里完全派不上用场。」

我侧过头,好奇地问:「那你是学什么的?」

「挖掘机。」

「哦。」

疯女人口中啧啧有声:「你是怎么混的,眼看着就要翻身了,怎么又给搞翻车了?」

她果然在VIP席全程沉浸式吃瓜。

「我过得不开心,不想伺候了。」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换魂这件事,于是主动出击,「那你呢,你为什么装疯?」

「这不是我们的时代。皇帝再宠,我也不过是后宫三千佳丽当中的一个。有用时是结发夫妻,无用时是个物件。」疯女人自嘲地笑了,「我跟他吵过闹过,最后却只是把我扔进冷宫,还抢走了我的孩子。」

「你没想过回去吗?」

「谁知道还能不能回去?在这边好歹是个冷宫弃妃,回那边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。再说了,我的孩子还在这里。」

「你的孩子?先帝的所有皇子我都见过,并没有你说的那位。」

「我不知道他在哪儿,但他毕竟是皇子,老皇帝不会把他扔在太远的地方。」

「那你要是再见着他,还能认出来吗?」

疯女人想了想,在自己后颈上比划了一下,「我和老皇帝闹掰的时候,手指甲在他后脖子上划了一道痕迹。」

我望着她的手势愣了愣,又听见疯女人说,「唉,听我一句劝,要不就凑合过下去,要不就笑着疯下去。」

我托着下巴嘟囔:「我要把这里变成我们的时代。」

疯女人上下打量了我半晌。

「你给自己配两幅药吧,你的疯病比我严重多了。」

「我知道你儿子在哪儿了。」我笑着着看她:「你想见他,那就帮帮我。」

15

我早就联系上了父亲,以林若惜的名义。

朝政废滞、灾害频频、蛮夷入侵再加上宫闱混乱,身为丞相的父亲早已经头疼无比。

尽管父亲嫌弃林若惜出身低卑,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。

就算不用自己的身份,我也可以和他达成交易。

但是迎我出冷宫的却不是父亲的部属。

疯女人给了我一张皇宫密道分布图,都是穿越来的,咱们都知道这东西是重要道具,老早就藏好了。

我照着图纸一路跪着爬出来,差点迷路。

忽然看见前面有一点星火化为蝴蝶,摇摇晃晃地煽动翅膀。

我朝着蝴蝶飞走的方向爬过去,边上忽然伸出手来,把我拽了出去。

应无名。

现在的应无名又是那副和李绪极其相似的模样了。

我没想到他竟然比我先脱身,忍不住揶揄道:「你还挺能耐。」

「脱缚、迷药、障眼法,都是我吃饭的手艺。」

这人不怎么要脸,明明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,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。

我伸手捧住他的脸,使劲揉。

「林晚意,你的疑心病真重。哎哎哎,白天用的那才是人皮面具,现在是真脸……」

我松了口气。

这个人真真假假,我不得不防。

「你白天演得可真是声情并茂,我都快被你骗过了。」

「戏不做足,林若惜不会信我。要不是把皇帝惹恼让你没了退路,我也怕你心软变卦。」

应无名想扶我,我却收回了手。

「不敢劳烦你,我自己挺好的。」

「我只道林若惜食言而肥,却不知道林晚意也过河拆桥。」

将计就计,是应无名和林若惜给我的灵感。

应无名在冷宫里抱住我的时候,我便悄悄对他说过:「按林若惜的计划来,把当今陛下替换掉。事成之后,必定重赏。」

「你可要说话算数。」

「答应过你的,一定会给你。」我瞥了一眼他后颈那道长长的疤痕,「现在我要先去宣和宫。」

应无名不解:「皇后此刻在长宁宫,不在宣和宫。」

我摇摇头。

皇宫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。

我用尽全力捧在手心的东西,被别人毫不费力的得到了。

当初许下的山盟海誓,如今只有我一个人遵守了。

比起那些极力践踏其他别人来获取荣宠的女人,我更恨那个背弃了一切的男人。

16

宣和宫中烛影摇曳,龙床之上被翻红浪。

我站在外面,听见李绪和王采女正在说话。

「陛下,别生气了。那林若惜身在冷宫还要与人私通,真是反了天了。」

「这种时候提她干什么?」李绪恶狠狠地骂道,「不知检点的东西!」

「啊……臣妾知错!」

「朕骂的是那个狼心狗肺的林若惜!朕命人把她封在殿里,断了她的吃喝,收了她的火烛被褥。等她只剩一口气了朕再让太医用药把命吊住,朕要她生不如死!」

「陛下英明!不过皇后如今快不行了,也不知能不能挺过分娩之期,那林若惜也犯了私通大罪,这宫里可就空下来了,陛下能不能封臣妾一个位分?就是封个才人美人,也能给臣妾一点念想。」

「林晚意和林若惜要是死了,即便朕封你为贵妃又如何?」

呼——

一阵冷风,整个宣和宫中的烛火一时俱灭。

我厉声笑起来。

笑自己忍让,笑自己糊涂,更笑自己一往情深。

「林……林若惜!你死了吗!你别过来!」

床上的李绪瞪大了眼睛,使劲把床上的王采女朝我推过来。

才一打照面,王采女一声尖叫,当即昏死过去。

换魂一遭,我才知道所有的女人在帝王眼里都是一样,林晚意也好,林若惜也罢。

有用时是结发夫妻,无用时是个物件。

「我以为你只是对我心狠,没想到你对林若惜也不过如此。」

烛火晃晃悠悠地又亮起来,绿色的。

「晚意?不对……你不是晚意!你……你也不是若惜!别!你别过来」李绪捂着脑袋尖叫,扑通一声冲着我跪下,「朕错了!不管你是妖是鬼,只要你别伤朕性命,你要什么朕都给你!」

我又是一声冷笑。

那个抚着我的头发说会永远保护我的少年,最后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。

「把玉玺交出来,我留你一命。」

17

林若惜难产,几番昏迷又几番苏醒,始终没能把孩子生下来。

「去请陛下过来!人呢!人都上哪儿去了?绿柳!」

「皇后娘娘莫急,小福子已经去请陛下了!」

「那陛下人呢!」

「陛下现在宣和宫,和王采女在一起。咱们去通报了,他只说是知道了,奴才们也不敢催……」

砰!

一连串器物摔落声。

林若惜大声喘息着,嘶声怒骂:「废物!皇长子即将出生,陛下岂有不来之理!是你们没用!再给我去请!滚!」

「娘娘!快扶着娘娘!」

里面又是一阵骚乱。

我推门进去:「你们都下去吧,我和皇后娘娘有话要说。」

床上的林若惜披头散发面色惨白,双脚肿胀得如同馒头一般,连最后一点活气都快散了。

「是谁?」林若惜恍恍惚惚看见我的模样,陡然吓得大叫起来,「有鬼!快来人啊!有鬼!」

我在她床榻前坐下:「你这人坏事做绝,居然还会怕鬼。」

林若惜疼得直颤,狠狠扑上来攥住我的手腕,指甲掐进肉里:「你为什么还没死!你是怎么逃出来的!」

「我不是逃出来的,而是堂堂正正被请出来的。」

「不可能!你做了那种丑事,陛下怎么可能放你出来!你……穿的是凤袍?」林若惜嘶声喊着,视线忽然落在我身上,「你一个冷宫弃妃,怎么敢穿凤袍!还给我!还我……」

我怕她抓花我的脸,只好后退。

她趴在床榻边上,张牙舞爪地还想扑过来,一头栽下了床。

「陛下呢?陛下……快来救我……陛下……」

我站在一边没去扶她:「你看看我的样子,再看看你自己,你还有哪一点值得陛下留恋?」

「我知道了,不是王采女迷惑了陛下……是你……是你不让陛下来探视我的!」

「别再自欺欺人了。你几番生死挣扎,但凡他对你还有一丝怜惜,早该守在你身边了。」

「你骗我的!这可是陛下的嫡长子,他就算不要我,他也不会不要这个孩子!」

「孩子没了再生便是了。这宫中那么多的女人,谁不巴望着这孩子夭折。」我忍不住叹了口气,「都说母凭子贵,可母家无权无势,谁又会把这孩子当回事?」

林若惜使劲摇着头:「不可能,我要见陛下……陛下……」

我不再和她争辩了。

这是她最后的念想,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。

林若惜顺着地面爬过来,使劲拽住我的衣摆:「林晚意,算我求你……这孩子是我的,也是你的。你让他见见陛下吧,就算我死也甘心了。」

我把衣角从她手里扯出来:「陛下此生都不会再见你了,死了这条心吧。」

林若惜又扑上来:「林晚意!你当真一点姐妹情份都不顾了吗!」

「你和李绪同被而眠那天,是否想过我们之间的姐妹情分?」

「你那时是太子妃,后来是一国之后,你何必计较那么多?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儿孙遍地,你为何单怨我一人!今日你能辱我杀我,怎知将来不会再被其他女人踩在脚下!」

大门在我背后缓缓关闭,把林若惜的凄厉哭声隔在里面。

「林晚意!我恨你!我就是死后化为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——」

应无名迎过来。

「别哭啊,林晚意。」

「你来干什么?」我微微蹙眉,「来看林若惜?」

应无名摇摇头:「来看你。」

「骗子。」我白了他一眼,「我替你报了仇,你却看都不看一眼。承认吧,你根本就不是林若惜的情人。什么迷魂香,什么林若惜让你进宫驱邪,全都是……」

应无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:「我编的。」

我紧盯着他的眼睛:「那天雷换魂呢?」

「是林若惜自己请大师来作的法,我可没那个本事。她要找个大师进宫驱邪,我编了个由头,把大师替换了。林若惜已经众叛亲离,她只能信我。」

我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:「好吧,那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?」

应无名沉默了几秒之后终于投降了:「我是进宫给嫔妃们表演杂耍的……」

「算了,等你有诚意的时候我们再聊。」

「晚意!」应无名拽住我。

他看着我,我望着他,谁都不愿先说话。

「你编好了吗?」

「稍等,还在编……」

这个人嘴里跟跑火车似的,只怕这辈子都听不见一句实话。

我忍无可忍,拔腿就走。

「别走!我说实话,但是你不能生气。」

「当初我落水的时候,是你把我捞上来的,而不是李绪。」

「被你认出来了。」应无名笨拙地拍着我的脑袋,「我是个孤儿。因为天赋异禀,我从小被选入影卫营,成为太子的替身。我的身份乃是绝密,执行任务时也是遮掩面目,连陛下都不知道。」

那双眼睛亮亮的,仿若无底的深潭。

我伸手摸了摸头上被拍扁了的珠花。

没错,是他。

「那你为何帮我?」

「就是……心疼你了。」

我好像明白了,为何李绪有时那么温柔体贴,有时却又那么不可理喻。

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人。

「这话我收在心里了,那我也送你个秘密吧。」我故意不看他,「你不是孤儿。你是先帝和良妃所生的皇子。」

18

太医院来报,说林若惜自己要求舍大保小,用自己的命换了孩子的命。

死到临头她还要和我怄气。

我听着她哀嚎,听着她惨叫,直到她被折磨到油尽灯枯。

可这又有什么用呢?

世人皆知这皇子是林晚意所生,我再以林若惜的名义把他过继到我名下,往后抚养他长大。

应无名以李绪的名义遣散了嫔妃,清理了后宫。

父亲出来正本清源,彻底整肃了朝廷的乱象。

面子里子都赚了,赢得我有点麻。

「被林若惜抢走的东西,现在你全都拿回来了。」应无名攥着我的手,「林晚意,别怕。一切有我,我会保护你的。」

「正经点。」我没好气地冲他腰上一拐,「穿了龙袍,就要像个皇帝。」

「早知道这么没意思,我还不如做个影卫。」应无名长吁短叹,「晚意,听说你把我母亲放出来了?」

「她说赋闲太久有点手痒,到西邑水患地区当筑堤监工去了。」

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挖掘机,这好歹和良妃的专业搭点边。

应无名又凑过来:「可冷宫里晚上还会有人叫唤,听起来是男人的声音。」

「是吗?」我点点头,剥了颗瓜子送进嘴里,「反正我没听见过。」

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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